第34章 涨停板的幻觉
四月的天还带着凉意，城中村的"极速先锋"网吧里却闷得像个蒸笼。陈默盯着面前那台屏幕发暗的二手电脑，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布满油渍的键盘，指甲缝里还嵌着没洗干净的水泥灰——这是他在工地搬砖时落下的印记。显示器右下角的时间跳到10:05，屏幕上603XXX的分时图突然像被人狠拽了一把，直线往上窜。
"卧槽！涨停了！"后排传来木质椅腿刮擦地面的刺耳声响，穿黑色背心的光头男李虎猛地站起来，后背纹的关公在荧光灯下发青，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，震得陈默面前的塑料水杯晃了晃，"老子跟了王老师三个月，总算逮着个硬货！"
陈默的手机在牛仔裤兜里震动，微信群里消息炸了锅。他盯着自己账户里的数字，原本3%的浮盈眨眼间涨到8%，银行卡余额旁的可用资金8900元格外刺眼。手指发抖地截了屏发进群，头像挂着"游资小王子"的张涛立刻@他："默哥这仓位也太保守了吧？兄弟我刚追加五十万！"附带的转账截图里，"装修贷审批通过"几个字在短信框里格外醒目。
10:07，涨停价7.83元的封单从二十万手跳到三十万手。耳机里传来王老师带着高尔夫球杆破空声的语音："看见没兄弟们？这就是主力建仓！下周至少三个板起步！"陈默摸了摸口袋里皱巴巴的医院缴费单，想起昨天护士说女儿小雨的角膜移植手术还差三万块押金。
正想给妻子苏婷打电话，屏幕上的封单突然开始诡异地跳动。每三秒减少五千手，又立刻补上五千手，像有人在玩数字游戏。陈默喉咙发紧，去年在工地宿舍借的那本《猎庄笔记》里的内容涌上来——"拖拉机账户反复挂撤单，制造虚假封单量"，当时他还和工友笑说书上的内容离自己太远，如今却眼睁睁看着发生在眼前。
"爸爸......"女儿带着哭腔的语音消息突然传来，背景里夹杂着监护仪的滴滴声，"护士阿姨说要抽血，妈妈的手好凉......"陈默盯着账户里10%的浮盈，想起早上苏婷发来的短信："医生说角膜保存液要五千块，今天必须到位。"
他鬼使神差地在群里@小秘书："现在还能加仓吗？"刚点发送，对话框突然弹出红色提示："您已被移出群聊"。陈默猛地站起来，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声响，旁边正在啃饭团的美团骑手赵哥抬头看他："兄弟，封单减半了！"
Level2数据里，三十万手的买单只剩十五万手，却每隔五秒就有新的买单补上。陈默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，手心里全是汗。11:29，手机响起医院护士长的号码，他接起来就听见对方公式化的提醒："陈先生，手术室最晚等到下午三点，您看押金......"
屏幕里，"北方狼哥"突然晒出红本本照片，边角处露出半张月息3%的借条。陈默认得那是县城的房产证，上个月在群里听他说过，为了炒股把两套房子都抵押了。短信提示音响起，【XX金融】的消息弹出来：凭股票持仓可申请50万信用贷，秒到账。
下午2:55，涨停板依旧纹丝不动。陈默刚把身份证照片上传到网贷APP，微信突然被拉进新群，入群公告写着"涨停敢死队VIP群，2980元解锁明日牛股"。与此同时，苏婷的短信进来："医生说保存液必须今天拿到，能不能先借点......"
收盘铃响的瞬间，陈默的手指悬在"立即借款"按钮上。同花顺弹窗跳出龙虎榜，买一席位"银河证券温州营业部"几个字让他心里一沉——上周新闻里刚说这个席位因为操纵股价被证监会约谈过。
网吧里陆续有人起身离开，李虎吹着口哨去前台续费，赵哥边接单边嘟囔："今天这封单看着挺稳，就是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活着出来。"陈默盯着自己的证券账户，浮盈数字在收市钟声里定格，可用资金还是8900元，像个无情的嘲笑。
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，是医院发来的催款通知。陈默摸了摸牛仔裤后兜的房产证复印件，那是他唯一的家底。窗外的阳光透过蒙着灰的玻璃照进来，在键盘上投下一片模糊的光影，就像他此刻混沌的未来——涨停板上的数字还在眼前跳动，可女儿手术台上的红灯，已经等不及下一个交易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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